【搬運】渡邊船長的航海日誌 — 11.企鵝篇(中)

2026/9/6

其實自己也不太明白。

但我大概還是害怕感受到人們的好意,

害怕自己不是她們期待中的那個自己。


果然只是個膽小鬼吧?




 

  旅客的早餐時段剛結束。晨間巡視告一段落的曜,心中盤算著到吧台餐廳找逢田,要點剩餘的早餐充充饑。這幾日早晨,曜總是比平常還早些睡醒。原本是因為腳踝扭傷行動遲緩,需要早點起床準備。但傷勢痊癒後,身體卻依然自動比平常早從睡夢中甦醒。或許是壓力所致?

 

  無論如何既然早起了,索性先工作一段時間,等食慾來了再享用早餐。因而巡視結束後跑去吧台餐廳找逢田,成為了曜新發明的便捷手段。曜一如往常地打開通往客艙的艙門,試圖擺著一副正氣凜然的姿態,往吧台餐廳的方向前進。

 

  (……咦?)

 

  然而,當曜打開餐廳的大門,隨即察覺到今日的氣氛不對勁。桌椅都收拾完畢了,逢田並沒有立在吧台前擦拭他的碗盤,整個吧台餐廳似乎空蕩蕩的。可是,隱隱有對話聲從廚房的方向傳了出來。

 

  曜不自覺地走近,長靴踏在地面的聲音在空蕩蕩的餐廳中作響,但廚房傳來的說話聲並沒有停下,似乎裡面的人沒注意到的樣子。

 

  『……已經第三次被旅客投訴了!好好照著餐點內容,做出正常的菜,對你有這麼困難嗎?』

 

  從語調和說話方式,曜很快辨認出正厲聲責備人的,是副船長小宮。至於被指責的對象,似乎只能是……吧台餐廳的主廚逢田了。曜這一兩個月也略有耳聞,逢田的……特別料理終於跨越了飲料和湯品的範疇,染指到了吧台的主餐上。

 

  『副船長您自己吃了,不也說味道還行?』

 

  廚房內,被用嚴厲的語氣責備的逢田,卻似乎還用滿不在乎的語調回應著。曜在外面不禁捏了把冷汗。事實上,廚房也並非什麼隔音絕佳的場所,若讓小宮更高聲的怒罵起來,不小心傳入外邊旅客的耳裡,豈不是影響郵輪形象?

 

  所以,曜只好在外面顧著情況。

 

  ……偷聽?不不,這才不是偷聽,是為了防止局勢陷入不妙的一種……預防性的待命手段。

 

  『重點不在這裡!』小宮再度發話『客人點選餐點,是為了品嚐到期待中的味道,而不是突然冒出來的莫名奇妙的東西。如果你的餐點無法給客人的安定感,客人寧可去買超市的食物……』

 

  『超市確實有許多不錯的食材,像漢堡肉、或是生鮮蔬果,但是我們進貨的是更適合船上貯存的食材。』

 

  『都說了這不是重點!船上有重要的貴客,我要你好好做出符合旅客大眾期待的食物,我不要再聽到有客人投訴你的餐點。』

 

  果然一如預期的,小宮的越說語調越高昂,連在外面聽著的曜都不自覺退了半步。逢田東拉西扯的好一會,終於開始有些隨意的答應著。小宮似乎還不放心,對逢田再三叮囑。

 

  慶幸著逢田在小宮面前姑且還算識相,曜該離開了。她可不想和從廚房裡走出來的副船長撞個正著。似乎忘了自己原本是來討早餐吃的,曜小心翼翼的撤退,推開餐廳的門離去。

 

  客艙的事情一向由副船長主導,這件事自己裝作不知道就行了。曜悄聲輕步地沿著長廊遠離現場。

 

  ——然而,謹慎的渡邊船長,這回卻漏算了。

 

  「咿——」的聲響,引得曜不自覺地回頭。直接通往側面通道的廚房後門打開,小宮從後門走了出來。兩人的眼神對個正著,完全沒有迴避的機會。似乎連小宮都愣了一下,但她隨即回過神來對曜行了禮。

 

  沒算到小宮會從後門冒出來的曜,只有略顯尷尬的回禮。見船長如此的神情與反應,小宮似乎緩緩讀出了些什麼。

 

  「……渡邊船長您都聽到了吧?」

 

  「是……」曜很快意識到,自己除了正面承認別無它途。

 

  「從7月開始就陸續收到投訴。和預期不同的稀奇古怪的食物被端到客人面前。我向服務生打聽過,自助吧上,原本就不時出現怪異的飲料和湯品。可是近一兩個月,連端到顧客面前的主餐都開始搞花樣,尤其最嚴重的是,醋多加得不像話。」

 

  這下子曜想起來了。六月底的某夜晚,她和逢田一同聽著絢麗的鋼琴聲飲酒,酒酣耳熱之際,逢田說了他的靈感開始源源不絕湧現,想大大揮灑一番……莫非那些聽說「詭異」的料理就是那些靈感的成果……雖然醋加得多這點算是老毛病了。

 

  直到那人……好啦、梨子——下船以前,那幾天再遇到逢田,他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。現在想想,假若那時不小心告訴逢田她喜歡三明治,怕不是接下來幾個月全部的餐點都變成三明治。

 

  「既然船長知情,為何不約束自己的部下?」此時,小宮繼續說道。

 

  實際上,逢田的職位是吧台餐廳的主廚,距離曜的管轄範圍實在相距遙遠。但曜明白小宮的意思。逢田是曜親自從過去的船上帶來企鵝號的,稍微瞭解內情的船員,都難免在逢田作為的背後,想像著渡邊船長的影子。

 

  (那、那你家的活動長你怎麼說!?)

 

  曜不禁想起小宮把自己的舊識、活動長鈴木的主意推到自己身上,間接害自己慘遭諏訪醫生的橡皮鎚敲擊的悲劇。然而現在不是翻舊帳的時候,曜忍下了拿鈴木的事情反問的衝動,試圖正面向小宮交待情況。

 

  「呃……副船長您放心,逢田絕沒有任何仗著和我的關係亂來的意思,不如說他以前就不太甩我,所以副船長您想罰他絕對沒問……」

 

  「這就是問題所在!」小宮卻忽然打斷了曜的話語。小宮副船長平時說話就算有稜有角了點,仍持重身份注意著禮節。因而就算是小宮,如此的打斷船長的話語絕無前例「如果逢田是乘著船長您的關係,而敢恣意妄為,那正是船長的權威的展現,彰顯了一艘船的紀律。現在問題就出在船長您一向對下屬太過寬容,讓屬下騎到頭上來……」

 

  「呃……」

 

  小宮的論點搞得曜一時反應不過來。仗著與船長的關係亂來,是船長權威的展現,表示這艘船有紀律?這思路對曜來說實在太過新穎,不禁懷疑起副船長是否在說反話。

 

  此時一陣腳步聲接近。曜回頭一望,是三名船員正談笑著從長廊經過,看見船長紛紛舉起手行了個有點隨意的禮。曜回禮之後,她們又繼續輕鬆自在的邊走邊沉浸在自己的小圈子對話。

 

  小宮因為站在廚房後門邊的死角,路過的船員員走到很接近處,才看見副船長就正立在船長的對面。突然發現副船長在場的船員們嚇了一跳,趕緊尷尬地安靜下來,舉手對小宮也行了禮。

 

  「不要在行徑間竊竊私語,被客人看到了成什麼樣子?」小宮沉聲道。

 

  船員們不敢多說,默默低著頭快步離開了。

 

  直到目送船員們走遠,曜和小宮皆不發一語。打斷對話的插曲,使現在兩人間的氣氛更為怪異。曜知道小宮一定還有什麼意見想說,控制著節奏緩緩回過身,留給小宮空間重起話頭。

 

  「渡邊船長,」終於,小宮重新開口。語調較剛才沉靜了不少,但仍顯得肅穆甚至有些僵硬「您也是熱愛大海的人,應十分瞭解大海的陰晴不定、變幻莫測。」

 

  曜楞了楞。

 

  「熱愛大海」——乍聽之下,曜不禁覺得彆扭。真切而言,大海的魅力在曜的心中,的的確確不曾消退分毫。只是,曜已做不到如此直率單純的表達。從小懷抱著海灣孕育的,純粹的憧憬與嚮往,隨著在茫茫大海中流淌的生涯悄悄變質。此刻似乎更像是烙印在心中的幽微聯繫,對著它的溫柔與沉靜、狂暴與殘酷。

 

  無論如何,倏然從小宮嚴肅的語調中迸出這似乎過於悠久的感性話語,儘管明白小宮話裡的意思鐵定和自己心中懷抱的,是不同的事物。曜心中的防備不由得卸下了幾分。

 

  「……您應該也清楚,要在變幻莫測的大海中,確保船隻穩定航行,依靠的正是船員們的紀律。生活在大海中的人必須格外重視紀律。」小宮再度強調。頓了頓又繼續說道:「紀律最重要的來源,就是長官的權威與屬下的分際。權威與分際不存,紀律就受到威脅。為了確保船隻的營運,這點不能有任何退讓。」

 

  曜不禁欽佩小宮,能正經八百的論說著如航海教科書般的信條。儘管對曜而言,是一板一眼到聽了都會彆扭的內容,但這是曜第一次聽到小宮述說自己對航海的信念。對於在茫茫大海中討生活的人們來說,擁有自己一套對大海的想法,無疑是最重要的。因而,儘管小宮語調嚴肅,甚至難掩對自己的不滿。曜不自覺地,罕見的對小宮副船長產生了一絲絲親近感。

 

  但無論如何,還是得設法化解船長與副船長兩人僵持在此的局面再說。曜在心中調整著措辭,試圖盡量友善地回應小宮。然而,搶在曜之前——

 

  「……包括您就是我的船長,這點我未曾置疑。」小宮已自行將話接完。似是宣告著談話結束,小宮再度對曜深深行禮,然後告退,沿著長廊離去。曜望著小宮踏著端莊步伐離去的背影。兩人為數不多的共通點,制服總是堅持穿得筆筆挺挺。小宮從抱怨逢田的作為開始,一口氣袒露了這麼多想法,卻又不等待曜的回應逕自離去,著實令曜感到不解。究竟這小宮副船長,在打著什麼算盤?

 

  難道……副船長剛剛在對自己示好?

 

  ……不,還是別抱這種自作多情的想法比較好。

 

  『咕——』

 

  曜正兀自思量,肚子卻抗議了起來。曜這才想起自己根本沒有吃早餐。

 

  「哈哈……」曜默默嘲笑了一下自己。

 

  還是回去找逢田要點東西吃吧。順便……小宮都抱怨這麼多了,就幫著稍微勸逢田一下。成效不保證就是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  ——結果逢田說他本來就準備要答應聽話的,只是看小宮講話的神情很有趣,忍不住頂個兩句看看她的反應……小宮明明是正經嚴肅的傢伙,竟然被逢田說她有趣,要是讓小宮聽到了還不發飆……無論如何,曜決定這件事先到此為止。

 

  曜一路忙到傍晚。工作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後,曜將辦公桌收拾好,離開並鎖上了辦公室的門。今晚曜暫時不會回來這裡。因為輪到在駕駛室值夜班的關係,晚間時分是留給自己的休息時間。

 

  有個在意的地方,成了曜決定渡過這空檔時間的行程。今晚的VIP乘客專屬晚宴。曜方才請伊波確認過了,黑澤家的二位小姐——黛雅與露比皆會參加。自從那天和露比談話之後,曜和兩姊妹幾日來都沒有見面機會。這大概也是很平常的。船長和旅客們終究處於不同的生活線,就算足踏同一艘郵輪,見面說話的機會原本就難以拾得。

 

  曜仍記得露比的話語。那對姊妹……真的輕鬆享受著郵輪上的日子嗎?忍不住想確認一眼。至少,若能瞥見她們舒心的享受著晚宴,心裡的忐忑也能放下一些吧。抱著這樣的想法,曜在工作人員用的管線中緩緩走著。

 

  「喂,渡邊桑!」忽然間,前方轉角一女聲對著曜呼喊。曜定睛一看,卻是輪機科的高槻。高槻是在郵輪底部默默付出的輪機科,唯一的女性成員。此時卻一副輕鬆自在的在上層船艙的管線中走著。手上還捧著爆米花似乎正邊走邊吃。

 

  「高槻桑……別在走廊上吃東西,清潔人員很辛苦的。」一打照面,曜便忍不住念了一句。

 

  「哦,好。」高槻倒也爽快地把爆米花收回袋子。大概因為待過類似環境吧,高槻率性的行為模式,不時讓曜湧起熟悉的親切感「啊對了渡邊桑。你上次送我的蛋糕還不錯啦,但就是奶油味太濃了。我下次教你怎麼買,包準清爽又美味啦。」

 

  「欸?好啊,哈哈。」其實那蛋糕是趁船隻靠岸時,托伊波上岸去買的。曜自身對蛋糕沒什麼研究。「倒是你現在沒當班?想晃去哪?」

 

  「對啊今晚沒班。我正要去晚宴廳,今晚小林要唱歌,我去捧場一下。」高槻回答道,一面和曜並肩繼續在管線中走著。

 

  「哦?聽我們小林歌姬的演出啊。可是……你就這樣跑進去沒問題?」高槻頭髮看來是稍微有整理過的,雖然還是穿著輪機科的工作服,對參加晚宴來說難免有些不體面。這倒不成問題。真正的問題在於,晚宴是貴客專屬的活動,除了負責協助晚宴進行的工作人員外,其他船員按理說是不能隨便跑進去的。

 

  「安啦!小林都會給我掛個幕後人員的位子,她也喜歡多點人去聽她唱歌,沒問題的。」高槻一派輕鬆的說道。言談間,似乎並不是第一次這樣跑去聽小林唱歌。

 

  難道……高槻和小林很熟?曜自己身為船長,知道小林對於企鵝號是無比重要的存在,但卻沒有機會親自聽她唱歌,僅有參與鈴木舉辦的活動時,見到她擔當活動主持人的身影而已。而身為輪機科員的高槻,卻似乎已是熟門熟路。

 

  (呃嗚,也就是說……)

 

  代表著企鵝號最光鮮亮麗的一面,位於企鵝號榮耀頂端的王牌歌姬小林。

 

  以及企鵝號最不為人注目的底層,煙塵污漬中默默付出的輪機科員高槻。

 

  ——兩個人是朋友?

 

  如果這樣的友情真的存在於企鵝號,該不會……這艘郵輪其實是個還挺溫暖的地方?

 

  曜兀自思索,一面仍和高槻一同不斷前進。不知不覺已經接近了晚宴會廳的後台入口。根據伊波的建議,如果想找個場所觀察晚宴的進行,比較恰當而不會打擾到人的地方,似乎是位於二樓的燈控台。

 

  「——站住。」

 

  忽然間,圓潤清澈的女聲在前方響起,話語內容卻是毫不客氣。曜還來不及反應過來,高槻馬上停下腳步,伸出手臂作勢護住曜。曜疑惑地定睛一看……雖然僅僅數面之緣,但擋在長廊前方的,無疑是企鵝號的歌姬小林。

 

  小林見到曜,似乎有些尷尬地趕緊行了禮。接著卻將背倚在牆上,眼神轉為銳利的盯著高槻。曜被高槻的手臂攔著,一時間覺得莫名其妙。小林手上似乎拿著個黑色物體指著高槻。仔細一瞧,那是一台老舊的對講機,指著高槻的正是對講機上面的天線。

 

  「遊戲結束了。」小林沉聲對高槻說道。

 

  「……你什麼時候察覺的?」高槻回應,話語中聽不出情緒。

 

  「你打從一開始就在自掘墳墓,未曾逃出過我的手掌心。」

 

  曜在小林與高槻間交互張望,試圖把握兩人之間的關係。忽然間,高槻卻一副若無其事的姿態重新邁開步伐向前走去,在小林和曜都不及反應之前,一把抓走了小林手上的對講機。

 

  「哦。」然後高槻隨便應了聲,越過小林逕自往後台入口走去。

 

  「呃呃……啊啊啊啊啊!喂、等等我!」小林這才回過神來,收起裝模作樣的姿態,匆匆忙忙地再度對曜行禮致意,趕緊追著高槻,兩人一前一後的身影隱沒在長廊另一端。留下的是再度被晾在原地的曜。

 

  (呃……所以這兩個人的關係真的好嗎?)

 

  曜覺得,應該重新審視一下自己剛剛對這段企鵝號珍稀友情的美好幻想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  曜繞過後台的窄廊,走上階梯,終於來到了位於晚宴聽二樓的燈控室。燈控台是整個會廳內相對昏暗的場所。除了外面會場透過窗口傳來的燈光外,便只有燈控台前為了辨識儀器而設的照明。

 

  曜走進昏暗的房間。燈控台邊,一名嬌小的女子身影已經立在台前,似乎正低著頭檢查控制台上的儀表板。曜輕輕敲了敲敞開著的門,示意自己的到來,繼續向著內部走近。

 

  女子回過身來。對著門口的燈光和曜打了照面。

 

  「啊,船長好。來觀賞晚宴?」曜對著微光定睛一看,原來是客艙的設備長降幡。平時兩人除了定期的業務匯報外,罕有如此近距離對話的機會。降幡的身形,或許因卸下了技術人員的形象,近距看著比平常想像中更為嬌小。比起背著光走進室內的曜,竟是面對光線的降幡搶先了一步認出了自己。

 

  「嗯,是。」曜有點不好意思的微笑「降幡科長是在……」

 

  「嗯,幫那孩子控控燈光。」降幡回過身子面向窗口,往下方指了指。曜跟著走到了燈控台前,順著降幡的視線,望見了坐在舞台邊的小林。小林方才追著高槻慌慌張張的神情已然不在,取而代之的是和樂團成員們,為了演出做最後確認的專注眼神。

 

  「音響那些,她要唱歌時喜歡自己調整。」降幡透過窗口望著小林的方向,臉上映著柔和的神色。「所以燈光就讓我加減顧著。」

 

  曜在降幡的指引下環視舞台上與舞台周遭的配置,那裡看起來已經萬事俱備,只等演出正式開始。曜想起幾次在帶動跳活動中,小林擔任主持人時,降幡總是坐在音控台的位子。曜忍不住側過頭。窗台前降幡的面容,同樣柔和專注的神情,昏暗中映著燈控台儀表板上的微光,顯得格外熠熠生輝。曜不禁產生了此刻這間燈控室,正是身邊這位嬌小女子主場的錯覺。

 

  「小林小姐演出時的燈光,都是科長您負責的?」曜忍不住詢問道。

 

  「嘿嘿……」降幡輕輕笑了笑,比起話語,笑聲難得地透露了點稚氣。然而不知怎地,她的語調中似乎藏了一絲絲寂寥「只是我一直霸著這位子而已。這套設備很多人都會操作,我勉強可以誇耀的只有和她的默契吧。而且……我喜歡這個角度。」

 

  降幡的話語中彷彿有什麼未盡之意。但曜恍然間,好像默默明白了。心中似乎沾染到了什麼,不需要多加探問,映著昏弱微光的眼神與簡短的話語,彷彿已經透露了一切。

 

  胸口閃過一陣酸澀,迫使曜想趕緊將話題轉到其他地方。

 

  「……科長真厲害。替船上維護這麼多設備、又會操作燈光、音響,還擅長手工藝……」曜一不小心說溜嘴,把從齊藤那裡得知的事情也講進去了。幸好降幡似乎並未察覺有異。「不像我只會弄駕駛室裡的東西,出了駕駛室就什麼都不會了哈哈……」

 

  曜倒不算是過謙。自從當年捨棄一切通信用品之後,曜對電子或器械一類事物敏銳度似乎退化了不少,遇到陌生的儀器越來越難以上手。偶爾實在有些困擾。

 

  「哪裡哪裡……船長您過獎了。」降幡回過頭來望向曜,嘴角泛著些許笑意「我只是遇到精巧細工的東西,就忍不住想把它給研究一番,所以練了一堆有的沒的。其實都只學了皮毛哈哈!設備科的大家都比我厲害的,如果有機會的話,請務必讓我為您引薦。相信他們比我更值得船長讚嘆一番的。」

 

  曜心中湧起了奇妙的感受。明明平時和眼前這位客艙的設備長,僅止於非常有限的業務往來。第一次和她近距離對話——或許是因為比乍看之下還嬌小的身段、或許是她的說話方式、又或許是昏暗的燈控室獨特的氣氛所致——卻沒有什麼陌生感,反而有種親切溫暖的氛圍。

 

  「那船長呢?怎麼忽然心血來潮,想一同來觀賞晚宴?」此時,降幡反問道。

 

  「嗯……有以前的朋友在船上,忍不住想來看看。」說完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起來。若是平時,曜可能又會反射性的用其他理由敷衍過去。可是降幡默默洋溢著的溫暖氛圍,讓曜近乎不自覺地乖乖承認了真相。

 

  「船長的朋友?真令人好奇,可以請問是哪位嗎?」

 

  曜在與降幡談話的同時,已經悄悄找出了黛雅與露比的位置,因此很快的指出了她們座位的方向:「那裡,右邊數來第三桌。是對姊妹。」

 

  黛雅與露比今晚都身著西式的禮服,黛雅是暗紅色,露比則穿著淡粉。讓曜放心了不少的是,姊妹倆很自然地正聊著天。雖然距離太遠看不清表情,但從兩人的姿態看來,至少察覺不出什麼沉重氣壓。

 

  「哦——」只聽降幡望向黛雅與露比的方向,沉吟了一會「不愧是船長的朋友,兩人都很漂亮呢。人家說漂亮的人的朋友也會是漂亮的,果然沒說錯。」降幡說著,回過頭來瞇著眼對曜一笑。

 

  「……」

 

  曜呆了幾秒才瞭解降幡的意思。並不習慣直接被這樣稱讚,曜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短髮。降幡卻已經回望向窗台,繼續向著黑澤家的姊妹凝望了一陣。

 

  「嗯哼,可是……那兩姊妹胸部有些平呢。論身材,船長您這邊還是大獲全勝的,欸嘿、欸嘿!」降幡雙手握著拳,嘴角揚起笑容,似是充滿讚賞的對曜眨了眨眼。

 

  「呃……欸嘿、哈哈哈……」想不到一直一副溫文儒雅的降幡突然說出這種話,曜只有跟著乾笑。心中暗暗把剛剛對這設備長留下的和煦溫暖的印象打個對折。

 

  「啊,時間差不多了。」此時,降幡低頭望了望儀表板上的電子鐘。「船長不好意思,暫時不能和您聊天了。」

 

  曜連忙揮手示意無妨。降幡從胸口的口袋掏出了一只對講機,仔細一看,和高槻剛剛從小林手中搶去的是同個款式。

 

  「差不多該開始了。外場準備完畢。」降幡壓下了對講機通話鈕。

 

  『收到。』對講機傳來了回應。雖然聲音有些雜訊,曜仍聽出了高槻的嗓音『內場,準備完畢。』

 

  「收到。」降幡又確認了下整個會場的景況「那麼,開始吧。」

 

  舞台燈光漸亮,小林緩緩走至台中央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  「接下來開放各位貴賓點歌哦!如果有想聽的歌,歡迎寫下來請服務員送到台上。當然,有些歌我不一定會唱,但我會盡量滿足最多觀眾的需要的。不會的歌我也一定會回去好好研究。所以麻煩大家踴躍點歌!」

 

  小林唱完了幾首招牌曲目後,慣例的開始開放在場的觀眾們當場點歌。雖然小林說得略為謙遜,其實和小林配合了好一段時日的樂團以及工作人員們都明白,隨著郵輪上的日子流轉,要出現能難倒小林的曲目已越來越不容易。

 

  一方面或許和類似類型晚宴,觀眾們的品味接近有關。但最重要的原因,絕對是小林自身不懈的努力。從過去在大飯店駐唱的生涯,到後來被挖角上企鵝號,只要宴會中有觀眾點了小林不熟悉的歌曲,小林帶著歌單回去,一定將它練到嫻熟為止,甚至相關曲目不認識的也全都一併練了進去。

 

  久而久之,出現小林無法演唱的曲目的機會,自然節節降低。小林亦樂於持續接受觀眾的點播,作為督促自己不斷增進歌藝的挑戰。

 

  會場中的貴賓們,有的只是將台上的演唱當成背景,繼續安然享用晚餐;而有的客人果真湧起了興趣,開始揮手請服務員遞送點歌的便條紙。期間,小林繼續演唱著預先準備好的歌單。晚宴在優雅的氣氛中緩緩進行。

 

  「哦?」

 

  二樓燈控室。與曜一同站在燈控台前的設備長降幡,意味深長地沉吟了一聲。

 

  曜瞭解降幡的反應。同一時刻,她也望見了同樣的情景,心中略感訝異。

 

  雖然從燈控室的窗台望去相隔了段距離。但仍能很清楚地見到,黑澤家的大小姐黛雅在座位上招呼服務生,遞給他了張紙條。服務生對黑澤家姊妹行禮後,往舞台的方向走去。

 

  那是點歌專用的便條紙。

 

  一樓宴會場。舞台上,小林藉著間奏的空檔接下了服務員遞來的點歌單。小林也很清楚看見了。歌單來自宴會廳偏左後方的座位,那氣質典雅的黑色長髮女子。聽說,她正是傳聞中幾天前一上船就和副船長吵起架來的黑澤家大小姐。

 

  船員們風言風語中的本屆頭號難搞乘客,遞上來的點歌單,究竟會寫著什麼呢?小林一面演唱,一面餘光掃過黑澤家的座位。黑長髮的大小姐與她桃紅色短髮的妹妹神色如常地聊著天。

 

  掌聲鼓動。舞台燈光漸暗,小林暫時走下舞台,一面喝水一面打開點歌的便條紙。

 

  「……哦?嘿。」小林嘴角上揚,笑了。

 

  力透紙背的字跡,寫著的是沒想到會在此處遇見,卻不禁令人懷念的歌名。那是在小林的中學時代,無疑曾引領數年風騷的一支流行圈,其中影響最深遠的團體。她們留傳至今的熱門歌曲,就算是最近鈴木活動長委託小林主持的節目,也仍然不斷在使用。

 

  然而當時,風靡的不僅僅是那些校園學生們琅琅上口的大眾歌曲。同樣的圈子裡,伏流於主流風格底下,各式各樣的別緻小曲,雖然知名度較低,卻也各有其熱烈的擁護者。

 

  現在攤在小林眼前的歌名,正是其中之一。

 

  小林再度用餘光觀察那黑澤家的大小姐。舉手投足穩重中帶著幾分孤傲的氛圍,使她比外表看起來顯得更為老成。

 

  可是,如今自她的手中梢來的點歌曲目,映入小林眼簾,彷彿隱隱閃爍著,潛藏在冷澈底下湧動著的衝動任性。彷彿兩道暗語掠過小林眼前。

 

  『我們是同年代的人哦。』招呼,以及——

 

  『你懂我的品味嗎?』挑戰。

 

  莫非,周身襯著名門的矜持,儀態沉著彷彿難以親近黑澤家大小姐,也曾有過年少輕狂的日子?

 

  想著,想著。小林越發抑止不住笑意。

 

  (哼、哼哼哼……這個挑戰,我接受!)

 

  二樓,燈控室。

 

  『她的側臉出現詭異的微笑,怎麼回事?』對講機再度傳來高槻的聲音。曜與降幡的位置並無法看見高槻,但依話語判斷,她應正在後台側面、觀眾們無法窺見的角落觀注著舞台。

 

  「嘿嘿,這表示……」曜側過頭回望。降幡正拿著對講機低聲回應,眼神映著湖面晨照般的色彩「她下一首會唱得特別好。」

 

  「……」

 

  宴會場。

 

  小林在舞台側面的螢幕點選了幾下,找出了電子樂譜,並和樂團成員們簡單討論了一會。

 

  舞台中央的燈光重新打亮。

 

  「讓大家久等了。那麼,下一首曲子。」小林站在舞台中央,優雅而自信的挺立,明亮柔和的光輝交錯映照下,彷彿隨時可以伴著歌聲綻放雙翼。

 

  「ありふれた悲しみの果て。」

 

  向著周遭點染氛圍,前奏的樂音響起。

 

 

  きっと知らずにいた方がよかった?

  そんな痛みを抱えながら

  何にも言わず笑うんだ毎日

  忘れようと言い聞かせて

  思い出を閉じこめた

  忽然間。

  「科長,我覺得……」

 

  「嗯?」

 

  ——有什麼事物似乎想要脫口而出。降幡心神似乎沉浸在歌聲中,但仍很快應了聲。曜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波動。沉抑悠揚的歌聲一時將思緒掩過。

  Heartbreak

  ありふれた悲しみ ありふれた痛みと

  こぼれそうな涙こらえて見る星は

  いつもより眩しく輝いて堕ちそうだ

  私を静かに照らすけれど

  「我覺得……」似乎是只有乘著此時迴盪周遭的歌聲才能說出口,又或者正因為這樣的時刻,逼得自己無法不衝口而出。搖曳飄渺的心意,在風中纏住了一縷,留下悄然一瞬的清晰。

 

  「……只要心中還在意,羈絆是不會消失的。」

 

  「……」

 

  蒼弱的語音。曜甚至在幾秒過後已無法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將話說出口。降幡亦沉默著,會場舞台散發的光輝,彷彿在她眼中閃爍。



  だんだん気持ちが落ち着いてくのだろう

  時間が過ぎて君も去って

  遠い記憶に変わるのはいつだろう

  時間は過ぎた君は去った


  問いかけを繰り返す

  Heartbreak

  とまらない悲しみ とまらない痛みは

  波のように今を流して夜が明ける

  いつもより激しく渦巻いた感情だから

  私のすべてが崩れそうだよ

  「嘿嘿……謝謝。」降幡終於輕輕回應。伴著間奏音落。



  眠ろうか 月がやがて白んで

  穏やかな夢を胸に落とす

  「船長是很溫柔的人。」



  ありふれた悲しみ ありふれた痛みと

  こぼれそうな涙こらえて見る星は

  いつもより眩しく輝いて堕ちそうだ

  私を静かに照らすけれど

  夜已深。曜獨自立在駕駛室的窗台前。

 

  引擎聲伴著海波在耳邊規律地迴盪。偶爾暴風雨攪亂了節奏,有時為人群的喧嘩遮掩。然而它們總是在背後默默守望著,未曾離開過。

 

  心情有些浮動。不確定這股情緒從何而來,曜一向不擅長和自己相處。或許自己仍未適應這艘郵輪的喧囂;也或許這看似平穩工作著的一天,參雜了太多偷偷撞進內心的細瑣小事。

 

  副船長說得大概沒錯。大海總是這麼變幻莫測,人們企圖在大海中生活,只能以最枯燥最規律的手段,日復一日的用同樣的方式確保船隻得以航行而不墜。所以船長確實沒什麼了不起,只不過也是日復一日的確認這些瑣碎工作在船上如常進行罷了。

 

  習慣了之後,曜並不討厭這樣的工作。雖然遠遠不如小時候想像的依樣威風凜凜,但也有種得心應手的安適感。不如說,在這些瑣碎事務的忙碌中感到了平靜。這是適合空洞的自己的飄泊日子。

 

  可是,飄泊的日子並不只屬於曜一個人。船上總是充滿形形色色的傢伙,每個人也都流浪在自己的人生旅途,上演著各式各樣的故事。尤其轉調到企鵝號後,更是到處充滿喧嘩。偶爾一不小心,被什麼雜訊撞進了心中,就如今夜一般,不明不白的情緒映著夜空悄悄浮動。

 

  那天齊藤好像說了,自己不懂得珍視自己——其實正好相反吧。曜太愛自己了。有時恍然間,覺得好像在演出著自己的形象;又或者,好像自己在拉著線操縱如人偶般的自己的軀體。

 

  ……當然,這只是幻象。只是自從那天開始,曜已悄悄決定將那懦弱、任性又貪心的渡邊曜在這個世界上掩起。讓空洞的軀殼冠上外界賦予的身分任意驅使。或許這樣做,真的就有辦法把自己逼迫到任何地方。更重要的或許是,舊的渡邊曜終於可以休息了。它不需要再理會任何事,也不需要再以任何方式受到評價、檢視。就這樣躲在最深處,維持它那副懦弱又任性的樣子。從此以後所有事情,交給外面的新的渡邊曜就好了。

 

  那是以制服架起的身軀,與一層層身分構築的,留給自己的一片自由、曜寵溺自己的方式。可是,不聽使喚的時候也是有的,誰叫心是這樣亂糟糟的東西……現在在靜謐的夜空下浮躁著的情緒,是否又是它擅自跑出來了呢?

 

  曜一向不擅長和自己相處。於是總把任務交給其他事物,比如說……

 

  曜走至駕駛艙一角,打開擺在角落的冰塊櫃。裡面慣例性擺著為值夜班的船員準備的幾罐啤酒。

 

  叩叩。

 

  忽然,駕駛室外傳來的敲門聲。

 

  「船長。是我,伊波。」一如往常拘謹的語音。或許來得正是時候。

 

  「——進來。」

 

  伊波踏入了駕駛室,正見到蹲在地上翻找啤酒的曜。不禁有些莞爾。

 

  「看到了就得當共犯。」曜已經挑好了兩罐啤酒,回過身左手一甩,將其中一罐往伊波拋去。伊波雖然一陣手忙腳亂,仍成功用雙手接住了酒罐。

 

  曜笑了笑,蓋上冰櫃走回窗邊,拉開罐子。

 

  「怎麼跑來了?」

 

  「剛好事情告一段落。想起船長應該在這裡,就來看看。」說著,伊波也已經拿著啤酒走到了窗邊,一邊喝了起來。「嘿嘿,有點懷念。以前在鋼城號,有時船長熬夜忙碌,我待在旁邊。那種時候船長總會趁機教我很多東西。」

 

  「有嗎?」曜歪了歪頭,湧不起太多回憶「我不會教人,是你自己偷學的吧。」

 

  「嘿嘿……」拘謹認真的伊波,只有拿著酒的時候會像這樣不時傻笑,而且狀況進入得特別快。與其說喝醉,不如說是某種拿起酒罐就啟動開關的暗示。

 

  不過認真來說,伊波確實成長的很快。已經沒有什麼地方讓曜想擔心的了。如今,他甚至還逐漸肩負了許多秘書原本不需要擔負的任務,不然也不會大半夜的才結束工作跑到駕駛室來。

 

  「對了船長。這幾天齊藤又突然特別認真工作——呃、當然他本來就挺認真的啦——發生了什麼嗎?」

 

  「呃……」突然聽伊波問起,曜神情僵硬了幾秒「大概……就、我被他訓了一頓。」

 

  「哦……」伊波皺了皺眉,露出了有點孩子氣的表情「我的意見都不聽。齊藤有意見就這麼放心上?」

 

  「喂,拜託別吃這種醋……」曜苦笑道。看著曜困擾的神情,伊波也跟著笑了起來。

 

  兩人不約而同舉起酒罐,喝了幾口。

 

  「啊,船長。和您說一件事,您應該不會生氣吧?」好像忽然間想起了什麼,伊波這麼說道。

 

  「呃、會這麼說,不就是準備要惹人生氣的意思……」雖然曜這麼吐槽,但伊波偷瞄了船長一眼,神情似乎沒有特別排斥的意思。

 

  「在鋼城號的時候,偶爾大夥喝醉了,會開始討論……」於是伊波索性乘著酒(罐)興直接說了下去「討論要是大夥害得船長以後嫁不出去了,誰要出來擔下這責任?哈哈。」

 

  「噗……干你們什麼事,真無聊。」

 

  「自告奮勇的人可還不少哦?」

 

  「誰理你們。」

 

  曜嘴角微微上揚了一秒。船員們酒後的胡言亂語,大概只有伊波會這麼認真記在心裡。

 

  「可是最後大家還是討論出了個大家都服氣的、公認最適合的人選。」

 

  「嗯?」

 

  「船長要不要猜猜看是誰?」

 

  「不要。」

 

  「哈哈,不試試看大夥的眼光如何嗎?」

 

  曜故意不講話,伊波也跟著沉默。兩人默默喝起了啤酒。好奇心與八卦心在靜謐中較勁。

 

  不過較勁並未持續太久。瞭解伊波固執起來有時亦不好對付,曜決定在這無關緊要的地方早點讓步。

 

  「那……你們這樣鬧,當事人知道這回事嗎?」

 

  伊波愣了一陣,隨即笑了出來。

 

  「我想……他應該是不知情的。」

 

  曜也微微笑了。光這項條件,可能性已被篩得所剩無幾,剩下的似乎也不需多問了。雖然應該大都是瘋癲的胡言亂語,或許有些傢伙真的看出了什麼?不過突然閒聊似的提起這些,伊波又是抱著什麼心情在轉述的呢……也罷,老實說這也不關自己的事。

 

  曜依然和伊波有一句沒一句的隨意聊著。偶然間,窗外空中的雲霧散開,月亮冒了出來。曜若有所思地望著正收縮成弧狀的光芒,恍然想起,一年當中月亮最圓的日子又近了。

 

  孤身一人在美國留學的日子,當那一輪明月照耀的夜晚到來——第一年在宿舍,第二年正在實習艦上整理設備——對著皎潔的月光,都不爭氣地哭了。第三年以後,曜在大海中度日,已逐漸對那總是在頭頂伴著的月光麻痺。

 

  那麼今年呢?來到繽紛嘈雜的新環境,遇到各種亂糟糟的事情。意想不到的人們造訪,至今想起依舊捕捉不到實感。那麼這一次,自己究竟又會以怎樣的心情迎接那樣的日子?

 

  陷入回憶當中的曜,一時間無意識地任由伊波的話語恍惚飄過。伊波似乎不太在意,反而不等待曜的回應,就這樣不斷持續說著些什麼。海波聲在背景搖曳,曜思緒緩緩回到現實,而此時伊波訴說著的話語已然來到尾聲。

 

  「……所以一開始真的很害怕大海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,覺得孤單又徬徨。幸好遇到了船長,今天的我才能站在這裡。所以……真的很感激,您是我的船長真的太好了。」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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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下回預告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該來的總是會來,躲不掉的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……我想也是。

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呃?比想像中還認分呢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12.企鵝篇(下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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